第31章 舍身
段淮风没有任何犹豫，他头向右侧一偏，短刀从耳旁划过。可是，料想中的击杀没有来临，缚着短刀的绳子猛一下绷紧了，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抓住了短刀。
他的惊讶还没全部释放，脚踝就被一根绳索缠上了，那绳索力度相当大，只一扯就把他拉倒了，他上半身磕在了台阶上，被磕磕绊绊地往下拖。
程不易见状马上一拉缚刀绳，借着对方与他拉扯的拉力带动身体如闪电般扑下来，他跳到段淮风下方的阶梯上蹲下，用自己的双腿卡住后者不让他再度下滑，并解下了缚刀绳上的另一把短刀用来砍缠在段脚上的东西。
段淮风惊魂未定，这才回头看偷袭他的东西。
他以为是又一尊被地龙妖控制的佛像，这次他猜错了，眼前的是一条将近一丈长、比人的大腿还粗的巨型蚯蚓，更可怕的不是它如蟒蛇一般的体型，而是它有一张几乎占满了整个头部的大口，长着又尖又细的密密麻麻的牙齿，牙齿中间又长着十数条血红色的蚯蚓，像捆成一束的食人花。
卷走程不易的短刀和缠住他脚踝的都是这种小蚯蚓，与佛像头部的蚯蚓不同的是，这种蚯蚓坚韧无比，程不易的短刀削铁如泥，一刀下去却未能把这蚯蚓割断。
这才是真正的地龙妖，整个妖窝的头子。
程不易的反抗激怒了它，头上那堆蚯蚓疯狂地扭着身躯，狠命地把段淮风往下拖，其余的蚯蚓像皮鞭似的往程不易背上抽，片刻工夫，程不易就被抽得皮开肉绽。
他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背上的疼痛似的，一只手抓紧了段淮风，一条腿蹬紧了阶梯与之抗衡着，握刀的手也毫不松动，他将刀刃压紧在缠住段淮风的那条蚯蚓上，使劲地割着，蚯蚓的身体渐渐出现了豁口，血滴答淌着，豁口越来越大。
地龙妖吼出一声惨叫，声音尖细得像针，几乎把两人的耳膜刺穿，紧接着，它不退反进，脖子一曲再一伸，向两人直撞了过来。
就在这时，段淮风感到脚上一松，背上挨了一掌把他震飞开去，他胃部酸意涌动，落地的时候却又轻飘飘的，又一次摔在台阶上但毫发无损。
“去找出口！”程不易的声音相当费劲而沉闷。
段淮风回头看他，他全身已被地龙妖头上那堆蚯蚓裹住，眼看着不被勒死也得窒息而死。
段淮风紧了紧手中的匕首，他这把匕首也是宝刀，可程不易刚刚割断一条蚯蚓也如此艰难，他举着这把匕首冲上又有什么用？
他看看那身形可怖的地龙妖，又看看被纠缠着仍没有放弃对抗的程不易，不知如何是好。再不采取措施就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无法再考虑了，他迅速地跑下阶梯，绕到了地龙妖后方，趁着地龙妖的注意力全在程不易身上，他猛然蹬地起跳。
他跳的高度有限，只能抓到了地龙妖的脖子，还不够，还得再高点。
他是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了，刚刚那些佛像的致命点都在头部，这只老妖纵然厉害，也到底是一只地龙妖，也许会永远相同的弱点。
地龙妖的身体滑溜溜的，他刚一抱住它的脖子就差点滑了下来，他连忙用匕首钉住地龙妖的表皮以稳住身体。地龙妖的皮肤如铁皮一般，匕首当然是刺不进去的，它甚至察觉不到段淮风在用刀尖扎它，然而皮肤的异样感让它极度烦躁，它猛甩起脖子，企图把脖子上的人甩下来。
这是唯一的机会。段淮风手臂环住地龙妖，两手死命扣在了一起，无论如何不能被它甩掉。
好一会儿，地龙妖的动作放缓了，段淮风也适应了它晃动的节奏和力度了，他就开始吃力地上爬。
程不易从蚯蚓身体的间隙当中看到了段淮风的举动，大概猜到了他想干什么，他眼一闭，突然停下了反抗。这虚假的胜利让地龙妖雀跃起来，它越发兴奋地缠紧了程不易，对头顶即将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
段淮风将匕首高举过头，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刺入地龙妖头部。
刀尖扎中一个柔软的凹陷，“噗”的一声，整把匕首没至刀柄。
地龙妖浑身一僵，继而全身绷直如铁棍，然后缓缓软了下来。
程不易自蚯蚓茧中爬出，长叹出一口气：“这一次，是真的干得漂亮，你要是晚一点出手，老子就要憋死了……”
话说到一般，他发现了段淮风的异常。
那孩子依然保持着刺杀地龙妖的姿势，头低垂着一动不动。
“殿下。”程不易叫道。
段淮风没有回答，程不易提高了音量：“段淮风！”
他这才慢慢地抬起头，他双目圆睁，目中红光闪动，脸上的神色没有半丝人气。
程不易握着短刀谨慎地走近他：“听我说，你是当朝太子，你叫段淮风，你是人类。你父皇把与妖界谈判的重责交托予你，时间不多了，你务必于三天之内赶到白慕峰，镇灵仪式马上要开始了。”
段淮风盯着他，似懂非懂，可眼里的红光消褪了些。
程不易走到了他面前，把原本握在右手的短刀换到了左手，右手缓慢地搭在了段淮风青筋突现的手上：“来，放手。”
段淮风终于松开了匕首，程不易迅速将匕首拔出，一股红到发黑的妖血喷出，程不易将段淮风拉入怀中，避免他被妖血喷到。
他发现段淮风身体抖得厉害，他的身子也一下子僵了，记忆中某根弦被抽了一下，他猛一下把段淮风拉入怀中抱紧了他：“没事了。”
段淮风声音发着颤：“你知道吗，刚刚杀那妖魅时，我居然产生了一种要把它吃掉的冲动。你们猎妖师猎杀妖物时会这样吗？”
程不易言不由衷地说：“会。这是正常反应。多杀几个你就习惯了。”
段淮风也不知道信不信，他虚弱地一笑，道：“可我只听说过妖嗜人血。”
“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程不易放开段淮风，别过脸去收地龙妖的妖丹，一边说道，“这座塔楼应该是凉城里的墨影卫建来囚禁、控制地龙妖的，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刚刚那只地龙妖，至少有一千多年的道行，这样的妖物他们不杀掉却圈养着，总不是因为好玩。”
“墨影卫内果然有‘他们’的人，‘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段淮风不知道该把朝堂内暗中作梗的那股势力称作什么，“萧立的处境更危险了。”
“你现在就够危险了。走吧，太子殿下。”程不易往阶梯下走去，段淮风只得跟上。
走在程不易身后，他才看见他的后背血迹斑斑不堪入目，禁不住说：“你背上都是伤口……”
程不易满不在乎地说：“死不了。常在水边走，哪有不沾靴。”
北上途中，程不易无数次救他于危难，可每一次都是游刃有余的，像今天这样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是第一次。
若说萧立保护他是主仆以及一同长大的情谊，那程不易又是出于什么如此舍身护他？
他用目光抚弄着他的伤口，说：“你无需为我做这么多。”
“那要不呢？看着你被妖物大卸八块？”程不易回头笑，“你就当是本能吧。我乐意。”
段淮风默默说了句：“谢谢。”
“别再说这种废话，这样我是不是也得反过来谢你？”程不易已先一步走到了阶梯尽头的墙壁边上，他伸手摸了摸冰凉的青砖，说道，“来吧，看看有没有机关，找到后不要着急触发，可能不是出口是毒气。”
段淮风也开始在墙上摸索起来：“那我怎么知道我找到的是出口还是陷阱？”
“没什么办法，靠运气。”
“但你叫我别急着触发。我以为你有办法判断”
“我的意思是我来触发的话活下来的几率大些。”
段淮风淡淡一笑，专心地寻找有没有松动的砖块或者可以扳动的部件。
他们总算走了一次运，在面向西北方位的那堵墙，程不易发现了一条一指宽的砖缝，手指抠进去摸到了一个圆环，勾出来一拉，身边一块石板就自动挪开了，是一道向上的台阶，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灯笼，因此楼道内泛着昏黄的光。
程不易笑道：“又是楼梯，敢不敢走？”
“有什么不敢？”
主要是也没别的路了。他们拾阶而上，大约走到了地平线上时，就发现了一扇紧闭着的木门。
这应该就是塔楼的出口了，段淮风走过去想伸手推门，被程不易拦住了，程用口型告诉他：门外有人。
段淮风在他掌心写道：几人？
程不易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在他掌心回道：四人，守卫。
段淮风半提着的心放下了一点，普通守卫应该不是程不易的对手，只要出手够快，不要给机会让他们去上报就行了。
程不易甩着缚刀绳，绳子在他手臂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两把短刀像富有灵性似的跳入他两掌中，他站在门边向段淮风点了点头。
段淮风这才伸出手去推门，一推，门果然是锁着的，他又推了一下，第二下用的力气更大了。
很快，门外就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很小心地没有靠太近，一个声音说：“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那些东西要跑出来么？”
“要不要去报告大人？”
段淮风皱着眉向程不易微微摇了下头，后者会意，两把短刀脱手而出，击穿了木门准确无误地飞向两名守卫的喉咙。
两人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已一命呜呼。
段淮风依然皱着眉：“你把他们都杀了，现在，我们要怎么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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