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地道
程不易带着段淮风越过篱笆跳出院子，将烟尘滚滚的乱局抛之身后，两人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马背上，程不易往马匹臀部击了一掌，马匹顿时撒腿狂奔。
“萧立……”段淮风回头看了眼，念叨着。
程不易将马驱得飞快：“放心吧，几只耗子精，对萧副统领和那几个猎妖师来说是小菜一碟，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这些耗子精在凉城内作乱多时，你一来就出了城还直奔你脚下，你就不好奇？”
再强大的猎妖师也敌不过多如蝼蚁的妖魅，可程不易必须这样说才能让段淮风安心跟他走。
段淮风说：“凉城鼠患，我不能就这么走。”
“那你准备怎么办，太子殿下，进城打鼠？”
马跑着跑着，忽然四蹄急顿，若不是程不易抓紧了段淮风，他得被马匹抛落地面。畜生比人对妖魅有更直观的感受，两人极目看向前方，看到原本是丛林的地带被一层黄褐色包裹着拦断了前路。
地全被翻烂了，刨松了的泥土被抛到了半空中，形成了一个遮天蔽日的笼盖，以人类的体型和光感，走了进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段淮风紧了下呼吸：“耗子精数量众多，它们在这里拦截我们。”
程不易嘴角一抽，立即调转马头：“太子殿下，这下，我们真的要进城了。”
此处本是城郊，是入凉城的必经之路，过此地者，要不沿官道直入凉城，要不从大路穿丛林而过绕过城池，要不深入丛林再绕道，别无他法。
段淮风仰脸看程不易，他嘴角依然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但比先前的游戏人间严肃多了。
段淮风说：“丛林深处是妖魅地界，可能有逃脱了白慕峰防线的妖魅隐藏，从别处集结至此的妖魅也会在这里。但如果我们现在入城，也可能马上就会落入耗子精的陷阱。这两条路都行不通。”
“有道理，所以找个地方蹲一蹲，晚上再摸进去。”
“萧立他们脱身以后，也会来找我们。”段淮风这话说得颇是忧虑。
这次程不易稍停了下才说：“大概不会了。”
段淮风奇道：“此话怎讲？”
“那木头和你一起长大，他是什么心性你自然知道。你还愿不愿意相信他？”
段淮风默认片刻才说：“我自然是不信他会伙同他人谋害我。”
“那就得了。他毫无先兆地突然发难，这事来得蹊跷，怕是他心里另有盘算。”
段淮风思索了下，说道：“我们这一路走来，去到哪里都有妖魅追击，就算是我体质特殊，也不至于这样闻风而动。妖魅似乎完全掌握萧立的谋划，不管他放多少烟雾，如何临时调整路线也没能避开妖魅。最后，他们还故意把我的疑心往萧立身上引。这样看来，萧立确实是无辜的，可是，那个透露我们动向的人肯定也在我们的队伍里。”
程不易赞许地点点头：“木头这次是铁了心要揪那内奸了。在此之前，他要先保障你的安全。他把你交给我，倒是不怕我把你卖了。”
段淮风失笑：“不管你把我卖给官府还是妖界，你应该都能得到一笔不少的赏钱。”
程不易不甚在意地说：“盗亦有道，我其实也没那么爱钱。”
玩笑归玩笑，段淮风正色道：“萧立有他的考量，你在我们这支队伍里是唯一一个最有可能干净的人。他今天赶走了红菱，除了借题发挥之外，红菱那边很可能就会与猫妖会合，他不可能会放任那条线索跑掉。只是不知道他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既对付内奸，又狩猎猫妖，我们这时候扔下他，他就会孤立无援。”
程不易真想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木头敲锣打鼓地演了这一场才让你脱身，你现在想回去和他一起抓内奸？你要真回去，他这戏就演不成了。内奸的目标是你，那么长时间都没有露出马脚，你要在队伍里，他就一直隐藏着不出来。要撕破脸皮的话，那支队伍说废也不太废，我和木头加起来不一定能战个平手。”
“那万一他们自己撕破脸皮呢？”段淮风担忧道。
“那木头也不至于废到逃也逃不脱。他既然这么做，就肯定有后路。我的太子殿下，你能不能操心操心你自己？现在你身边只有一个乡野猎妖师，你不再是众星拱月。你现在已到了白慕峰脚下，可是离上山还得有几天，这几天会是妖界疯狂出没的几天，它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挠你上山。还有那把你信息卖给妖界的人族，看到你脱离了队伍也肯定得疯。你搞清楚自己的状况没有？”
段淮风明白他现在已是自求多福了，眼下，两人已逐渐接近了凉城城门，远远可以看到城门紧闭，城墙上有巡逻的士兵。
程不易将马驱赶至城外一座荒废的山神庙处，两人在此吃了些干粮，准备入夜后再摸黑入城。
段淮风说：“凉城是白慕峰下的战略要地，是庚元国境内人界的起点，城墙建设固若金汤，戒备状态也是最高级别的，我们要入城，就一定要经过守城士兵的盘查，很可能会暴露行踪。”
程不易站在门边看天色，今天的天云雾层层，带着丝丝缕缕的红光，显得肮脏不堪。他说道：“那些耗子精入城出城肯定走的不是官道，我们借用一下。”
太阳开始西斜，程不易就带着段淮风弃马步行。山神庙在丛林边上，过了山神庙就是一大块平地，凉城城墙筑在平地尽头，将疆土边缘的这座小城围在了中心。
凉城建城仅只数百年历史，在人妖大战之前本就没有凉城，这座城前身是人类为了对抗妖界而驻扎的军营。人界获得了战争胜利后，为了防范妖界，段氏先祖甄选美姬数百人送至军营，与立下了战功的猎妖师和将士婚配，从此有了凉城。
程不易勘察过地形，耗子精必然在地底下挖了一条出入凉城，为了方便行动，那通道就肯定不止一个入口。白天耗子精才出没过攻击他们，而且由城门至那农舍的地道应该是新挖的，这样城门附近的通道入口大概会留有痕迹。
程不易折了根半人高的树枝拿在手里，在丛林边缘四处扒拉，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一处松动的土包。
程不易笑着对段淮风说：“脏是脏点，胜在出其不意。耗子精把地道挖得这样深这样长，方便了自己也给自己搬了石头砸脚，它们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守卫这条地道。”
“那我们快进去吧。”段淮风催促道。
程不易用那根树枝将土包上虚盖着的沙土拨掉，土包下露出了一个洞口，仅够一人入内。
对人来说，这是个窄洞，可对耗子来说，却了不得了。
程不易先钻了进去，他身长体壮，身子才钻入了一半，脚就抵到了底部，他猛踹了两脚，下方就坍塌了，他跳入了一条稍宽广的地道中。
段淮风跟在他身后跳进地道，这里头猫着腰可以勉强前进，更大的问题是没有光。
段淮风从怀里取出火折子正要点燃，程不易一把夺过：“乖，耗子精可不需要光，我们在别人家里活动，注意入乡随俗。”
他把段淮风的手握入掌中，让后者跟着他走，他另一只手贴着地道顶壁摸索着前行。
段淮风想说点什么，马上被他制止了：“嘘，它们在这里挖了个地下城，到处四通八达，虽说它们不会在各个通道安排守卫，保不住会有巡逻。”
程不易的意思是他需要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耳听八方，防范耗子精发现，同时此处通道甚多，一不小心就走偏了方向导致迷路。
段淮风只好闭紧了嘴巴，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两人在地道中半爬半走地前进了将近一个时辰，段淮风感觉应该到了凉城下方了，忽然，程不易停下了脚步，他一个重心不稳撞在了人后背上。
程不易马上手臂朝后一环搂住了他，示意他不要乱动，接着，段淮风听见了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
段淮风在他手臂上轻轻掐了一下表示疑问，程不易拍拍他的手让他安静，他心里更不踏实了。
那声音离他很近，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难道是巡逻的耗子精来了？据闻老鼠视力极差，在黑暗中行动时依靠的是嗅觉和触须，这样他们就完全处于劣势了。
好一会儿，那窸窸窣窣离他们渐行渐远，段淮风松了口气，然而，程不易却猛地一个回身把他抱入怀中，并推着他朝刚刚爬过的一处凹坑中倒。
段淮风吓了一跳，他被程不易压在了坑里，那坑很小，不够两个人躺，程不易大半个身子露在坑外，他自己也有一条手臂和小半截肩膀突了出来。
他想发问，嘴刚张开就被程不易的手捂上了，紧跟着，他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儿，让他胃部一阵翻腾，但是，那股味道又给了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程不易在他的眉心上点了一下，他感到一抹冰凉从额头开始，沿着鼻梁往下，划过人中，随着程不易的指尖塞入他口中。
是那股血腥味，程不易不知喂了他什么，他既感到恶心，却又身不由己地伸出舌头吮吸着，似乎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熟悉这股味道——并且渴求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心中浮起疑窦，未及细想，方才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这一次，那声音是直冲他们而来的，眨眼工夫就已经逼到了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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