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机
离开树妖葬身的那截断崖，萧立护送段淮风回营地，两只小妖也跟着。
抵达营地后，醉客便告辞了，萧立也不挽留，他知道这种人来去如风，做事极随性。
段淮风在帐子里睡了一觉，醒来依然浑身乏力，他喝了点热粥，又服过王澜送来的药液，发了一身汗后舒畅了些，才叫来萧立打听那醉客的底细。
萧立将日前拾翠楼中两人抢猎赤狐一事说了，又讲起赵家猫妖的阴谋，顺带提了一下红菱的遭遇。
红菱在萧立和醉客去解救段淮风的时候就醒过来了，她哭过一轮，之后就开始殷勤地做饭收拾。
萧立本意是等她清醒过来就给她一点钱让她离开，考虑到这荒山野岭的，只好提议带她走过赤练山，到了市集再让她走。
段淮风轻轻叹了口气：“红菱姑娘身上还寄生着猫妖的气命，猫妖肯定要回来找她的。她救我们逃出猫妖的陷阱，自己和婢女却遭此不幸，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弃她于不顾。”
红菱的处境确实让萧立很为难，但带着她显然也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麻烦，萧立说：“此女体质特殊，若我们带她上路，就等于随时把我们的方位暴露给那猫妖，即使猫妖目前不知道公子身份，拖延下去恐生事端。”
“那气命就无法去除吗？”
萧立摇头说：“除非猎杀猫妖。”
“你与那猫妖，孰强孰弱？”
萧立明白段淮风言下之意，说道：“属下勉强可一战，但是，我们北上路途遥远，也不知道猫妖现在逃往何方……”
两人正为难着，一名剑客进营帐通报，说红菱已在外跪了将近一个时辰了，怎么劝都不起来。
段淮风说：“叫她进来吧。”
红菱一入营帐，就马上跪倒在地上磕头，迟迟不肯直起身子。
段淮风忙上前搀扶：“姑娘不必行如此大礼，你起来说话吧。”
红菱抬起头，眼中噙满泪花，那模样实在惹人怜爱，她说：“奴家不知道曹公子是何许人也，但能看出公子非富即贵。奴家自知出身卑微不敢奢求公子垂怜，但求公子念在奴家有一技之长，带奴家一同前往凉城吧！奴家可为公子作马前卒，先行探知道上妖物，避免妖物干扰公子。还能为奴为婢，洗衣做饭，侍候公子起居饮食……”
说到最后，红菱已泣不成声。
北境凉城是段淮风一行人对外宣称的目的地，离此地相去甚远，庚元北境一带与中部气候、饮食、民风均有偏差，红菱要跟过去，断然难以习惯，她大概是知道了自己已被猫妖缠上，认为自己别无选择了。
段淮风说：“红菱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出身不代表什么，就算出身富贵，也未必就能有所作为。曹某自诩七尺男儿，这次若非姑娘伸出援手，恐怕已身首异处。说来，曹某仍未谢过姑娘，请姑娘受曹某一礼。”
段淮风恭恭敬敬地拱手鞠躬，又把红菱拉起来坐着说话，红菱看傻了眼。她在拾翠楼这些年，见过无数纨绔子弟，也不乏斯文败类，满口仁义道德，可有谁给过她这样的尊重呢？
而萧立听这一番话，知道段淮风是触景生情，联想到自己黯淡的前景了。
段淮风接着说：“曹某这次去凉城采购药材，路途遥远艰辛，而且我们这一行人全是男人，说话行事都不太讲究，如若姑娘不嫌弃，就只能委屈姑娘跟我们一程了。姑娘也不必随我们跨越国境由中部至北境，等猫妖的威胁解除，途中又经过太平的城镇，姑娘可随时安居，作为答谢，曹某会替姑娘置业安家，免除后顾之忧。”
红菱静静地听着，先是心凉了半截，听到转机后又喜上眉梢，一再拜谢才退了出去。
萧立看着红菱出了营帐，说道：“公子，这样做猫妖会一路尾随我们。”
段淮风思索了一阵，说道：“我们先带她走一段，若能替她猎杀猫妖最好，若不能，途中经过稳妥的城池，就把她交给官府，请官家出面保护她。”
“这样也等于将我们的身份和行踪泄露出去了。属下怕的不仅仅是妖物会对公子下手，庚元皇朝统治的根基，与白慕峰的支持密不可分。当年天下人之所以拥戴先皇，正是由于白慕峰效力先皇镇压妖界。万一有人别有用心……我们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女子冒这样大的险。”
萧立苦心积虑安排伪装的北上队伍，虽然没有打着太子的旗号，但也是想转移目标，让有叛心的歹徒都以为他们正朝东北进发，谁会想到他们竟绕道西北了呢？
当然，他们如今也算出师不利，才刚到赤练山就遇到了两波妖物，若是他们的身份暴露了，恐怕会有更多魑魅魍魉前来找茬。想到这，萧立记起已经有两天没有接到另两支队伍的飞鸽传书了。
段淮风宽慰他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女身负异禀又有恩于我，说不定将来也能为我所用。我们没必要过分忧虑潜在的威胁，也许那些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萧立点点头，听段淮风这样说，他便知道他不是出于一时心软作出这样的决定。段淮风这两年在宫中不声不响，可如果真要谋事，他会有自己的考量。
这样想着，萧立安心了许多。这一夜无事，大家在营地了点了篝火，准备歇息好明天早早赶路。
接下来几天，红菱挽起长发，用红绳束紧袖口，洗净妆容，将自己等同于丫鬟侍候着大伙儿。
她手很灵巧，将猎来的山鸡烧得十里飘香，众人大快朵颐之余，见她素着脸仍不掩清丽，真可谓秀色可餐，私底下就不由得纷纷朝她说起了荤话。
红菱到底是从拾翠楼出来的，面对男人们的油腔滑调早就见怪不怪，打几句哈哈就应付过去了。
倒是萧立看不过眼了，饭后等红菱去了溪边洗刷餐具，就将剑客们狠狠地批了一顿。这些人都训练有素，自然知道好歹，也就不敢再造次了。
随后，萧立便来到了溪边找红菱。
红菱见他走近很意外，这几天在车队里，萧立几乎没和她说过话。她用袖子擦擦脸说：“萧公子，你找我吗？是伙食吃不惯吗？”
萧立摇了下头开门见山地说：“以后我那些手下还有谁对你不敬的，你不必忍让，告诉我，我会处罚。”
红菱抿着唇说：“好的。”
萧立见她答应了扭头就走，红菱急道：“萧公子……等一下……”
萧立侧过头，但没有转身：“怎么了？”
红菱讷讷说道：“我知道你觉得我是累赘，不想让我跟着曹公子北上……”
“我家公子既然留下了你，你就不必多想。”萧立说完就走了，没再给红菱说话的机会。
萧立走没了影，红菱立马变了脸，她回身盯住溪边一棵树冠几乎压到了水面的老树，从头上拔下发簪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畜生，你敢过来一步，我就马上戳下去，我死了，你这条气命就白炼了。”
树上传来一个苍老而阴鸷的声音：“贱人，你胆子可真大，居然敢算计我。我没死，让你失望了吧？”
红菱紧张得手抖：“咱们不是半斤八两吗？是你害我在先。你要不贪心想走捷径炼成第九条命，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害你在先？”那个声音“桀桀”发出两声怪笑，“也不知道是谁先害的谁。我和你无冤无仇。”
红菱冷笑一声：“你是妖，闯入人界，就人人得而诛之。你再不走的话，我就大叫，一个五段猎妖师，你猜能不能收服你这个只剩下七条命还元气大伤的猫妖？”
“贱人，你等着，我早晚把你的骨头嚼碎，把你的血吸个一干二净。”
撂下狠话后，树冠里一阵窸窣，不一会儿就没了声响。
红菱虚脱地垂下手，可另一头的草丛又传来响动，她僵着身子猛转过去，阿怜骑在大舌身上，两只小妖站在草丛边上。
红菱马上松了口气，笑说：“你们俩怎么来了？来帮我洗碗吗？”
阿怜挤了挤眼说：“我看你继续装。你和那猫妖的话，我们都听见了。”
红菱回头看了那棵老树一眼：“哦，那猫妖啊，它跑得太快了，既然你们早来了，那干嘛不帮我把它捉住？”
阿怜哼哼道：“我们哪有这样的本事？你想捉住它，为什么刚刚不叫萧公子帮忙？你是故意的吧？你怕猫妖死了，你就没有借口留在曹公子的队伍里了。”
红菱歪头一笑，媚态尽显：“是啊，曹公子宅心仁厚气度非凡，他日必成大器，要是就这样走了，我傻不傻？”
阿怜龇了龇牙：“我们杀不了猫妖，杀你还是绰绰有余。”
红菱格格笑道：“来啊，小妖，快来杀掉我啊。杀了我，你们也没法向曹公子交待。”
“啧啧，你一半妖，又炼不了妖法修不了道行，这曹公子精元再纯正，也没你的份，你处心积虑跟过来，打的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我不像你们俩满腹坏水，我就只想傍棵大树好乘凉。”
阿怜气疯了：“哼，你少含血喷妖，我们可没有欺骗曹公子，也没有打算吸他的精元。如果我们要这么做，早就有机会了，还轮得到你在这啰嗦？”
红菱翻着白眼，也不相信阿怜的话：“没有欺骗？真冠冕堂皇，人家曹公子可是刚害得你们家园尽毁，你们会安什么好心？我就算心底不纯正，充其量也就一弱女子，我不会也没能力伤害曹公子。你们两只小妖就不好说了。”
“你倒是承认自己心地不纯正了。”阿怜咬牙切齿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大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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