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气命

两人搬开靠墙的架子床，醉客掰断一条凳子腿，撕了床上的被铺缠上一头做了一支简易的火把，点着了走下暗道。暗道斜向下延伸，挖得不甚平整，仅容一人猫着腰前进。

        萧立见状没有跟进去，说道：“我在这上面守着，有事叫我。”

        这次醉客正经地点了下头，没一会儿火光就消失在暗道口内。

        趁着醉客去探暗道，萧立也理了理与此人相交的始末。

        身份是神秘的，不过民间的猎妖师多的是故弄玄虚神神叨叨的，毕竟官家没有明确提倡过民间异能人可猎妖。明面上来说，妖界的事都属于白慕峰。

        然而，不管是官家还是白慕峰都无法阻止民间猎妖师这一行当的发展壮大。

        称之为“行当”，是因为有不少有猎妖才能的异人将之当成了混饭吃的手艺。比方说，某条村子惹了妖物作乱，一般的途径是报告官府，再由墨影卫安排猎妖师前往猎取。

        这一来一往，犯妖害的百姓熬不起，还给妖物留了可逃跑的缓冲时间。于是，就有百姓流行集资聘请民间猎妖师来除妖。一些有权势的大户之家也会自己出钱除妖防害，甚至某些大富人家还会长期收猎妖师于门下，有妖猎妖无妖充作护卫。

        民间猎妖师自是技艺良莠不齐，但也不乏高手。看这醉客的行事做派路子极野，很可能便是出自民间。

        其次，萧立需要考虑的是他怎么会知晓自己在寻找九尾赤狐一事。

        赤狐是狐妖中极难对付的一类，九尾赤狐又是其中道行最高的一种，自己接下这个任务本就是密令，难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若真如此，这又成为一重隐忧，若果不处理好，会连累到皇后甚至段淮风。

        这件事情，得从醉客身上探一探，也得从自己身边那些人入手去查。

        这么想着，萧立就开始担心起段淮风了，不管暗道里的情况如何，等醉客上来，他都务必要回去了，他耽误的时间够久了。

        醉客下去暗道也有一炷香时间了，萧立俯下身子，听里头有什么动静。

        听了一阵子，隐约可以听见里头传来“扑通”的声音，像重物的摔跌，声音没有规律，或重或轻或缓或急，像是正进行着激烈的打斗。

        萧立朝洞内喊道：“侠士！……发生什么事了？”

        里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回音：“别下来！拆下床板备用！”

        声音既敷衍又急促，萧立不敢怠慢，连忙把床板揭了下来靠在墙上。他有想着下去帮忙，可是洞内过于狭窄，他不知道里头到底什么情况，贸然下去担心反而碍事，只能在洞口挺剑戒备。

        很快洞中就传来了脚步声，跑得极快，应该就是醉客，他似乎还拖着什么重物，好像在躲避什么东西的追赶。

        一转眼醉客就冒了出来，他手里没了火把，头上身上满是泥灰。他跳出洞口，萧立这才见到他手上有根绳子，绳子末端拖着两个人。

        醉客把绳子塞进他手里，喝道：“把他们拖出来，别弄断绳子！”

        萧立马上照做，拉着绳子扯了两把，拖出来身着大红喜服的一男一女，两人都在昏睡中，发髻凌乱，衣服肮脏破败，大概是被醉客一路拖上来给折腾的。看着醉客这人救得也不太讲究，只管活着——也许连是否活着也不计较。

        在萧立拖出两人的同时，醉客已从腰间的捕妖简内转出了一滴妖血抹在手心，咬破自己的指头在掌中打了两圈融合两血，再从怀里抽出一道纸符，往掌心一打就着火了。

        醉客将火符扔入暗道口，萧立一见马上会意，他起身一踢墙边的床板，那板子应声落地堵住了洞口。

        两人都低头看着床板缝隙里冒出的青烟，暗道里传出一阵哀鸣，叫了几声后渐渐变小并最终停下。

        醉客看了萧立一眼，笑说：“还不算太蠢。”

        说完，他就踢开床板，将随着烟飘出的两颗小妖丹收入捕妖简，并欢快地吹了声口哨。

        萧立问道：“那……是猫妖的气命？”

        不肯定的语气，萧立觉得不太像，一是一条气命怎么会有两颗妖丹，二是这两颗妖丹比他刚刚杀的光命妖丹还要略小一些。

        “气命在这呢。”醉客皱了下鼻子，用下巴指了指着婚服捆在一起的那对男女，“里头派了两只猫妖守着，知道我们赶走主子了，发了疯。若不是里头太窄施展不开来，老子直接剖了它们。”

        听着像是挽回脸面的说辞，但实际上可能真就那么回事，毕竟那通道两个人进去的话，回头跑也跑不快，何况醉客还拖着两个人，而小猫妖的身形在里头却可以活动自如。

        这下萧立才有空去看那对男女。醉客解开捆住两人的绳子，萧立见到两人脖子上原来还有一段红绸相连着，顺着红绸往上看，那女的正是红菱，那么，这男的大概就是赵家少爷了。

        醉客说这两人是猫妖的气命，是什么意思呢？

        萧立正想着，醉客忽然伸出手掐住了赵少爷的脖子，萧立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发问，醉客手指一紧，赵少爷就断了气。

        猎妖可以杀妖，可杀人就是两回事了。萧立厉声喝问：“你干什么？！”

        醉客白他一眼：“救那个女人。他们俩只能活一个，这男人本来早就死了，被这女人吊着一口气。”

        赵少爷脖子上的红绸开始褪色变白，鲜红的色泽像长了脚，顺着绸子往红菱脖子上渗，直到绸子完全变白了，醉客才将之从两人脖子上解了下来。

        “这就是九命猫妖炼气命的方式？”萧立看了看屋内那八具尸体，加上红菱刚好九个，九九归一，九条人命里吸取到的精元，汇聚到刚断气的赵少爷身上作为容器，炼成气命后，猫妖再杀掉赵少爷纳入气命。

        这样说来，他们确实很险，猫妖一旦炼成九命，就是个极难对付的大妖。而且，幸好红菱让段淮风等人连夜离开，否则此际躺在地上的尸体，说不定就是他们这一行人。

        猫妖杀人□□元，要等待赵少爷断气的时机，大概这就是它发现了他们逃跑但分不开身去阻止的原因。红菱主仆还是替他们受罪了，萧立心中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当时不赶她们回来，也许她们就不会遭此不测，可若非如此，猫妖说不定再抽不开身也要去追赶他们。

        醉客说道：“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吧。猫妖炼成九命的条件太苛刻，十个冤死鬼是必须的，这十个人里，得有一个是阳寿自然耗尽的，还得有一个半妖。猫妖等赵家这病秧子阳寿到头怕是等苦了，这半妖也难寻，猫妖应该花了不少工夫凑这一对。”

        “你看出她是半妖？”萧立诧异道。

        “哦？你没看出？”又是一阵嘲笑，萧立已经习惯了，眼前这人看着放浪形骸，但就猎妖这事来说，萧立得承认比他强得多。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她？她身上仍有炼了一半的气命，那猫妖可能还会回来找她。”

        醉客一手叉腰，笑说：“要不你就带走她，要不就留她在这儿，等猫妖回来杀她。猫妖今天晚上损失惨重，气命没炼成，还被你折了一条光命，如果回来捡回半条气命，那也能讨回五十年道行。”

        说着，醉客就甩甩手走出门外。

        这就走了？萧立想起他上一次在船上也是这样不声不响就走了，相信他能做出来。萧立连忙背起地上的红菱追出庭院，所幸，醉客还在庭院里站着，正看着天发呆。

        “侠士，我还要护送我家公子北上，不方便带着红菱姑娘。你肯定有办法散掉她体内的气命……”话到一半，萧立发现醉客脸色不对，也便住了口，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边。

        这下不仅是醉客，萧立也看出了异样。天色将明，已依稀可看到层层云影，而在那云影之下氤氲着的，是青灰色的妖气，那方向，正是段淮风扎营的山坳！

        “公子……”萧立默念着，他心急如焚，顾不上研究该怎么处置红菱了，他背着她直接跃上屋顶，朝着妖气涌动之处飞掠而去。

        “今天晚上……可真热闹。”醉客双手抱胸说了一句，也跟在萧立身后飞身跃起，两人一前一后，如两只燕子在树林上方高速移动。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两人就回到了营地，萧立落到地上，背上多了个人没有减缓他的速度，但让他气息紊乱了。

        营地看起来安然无恙，地上的结界还在，众人看起来也没有异样。帐前点着篝火，两名剑客在火堆旁坐着，见到萧立回来，而且背上一人身后又跟了一人，都感到很奇怪。

        剑客站起来，其中一人道：“萧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立问道：“公子呢？”

        “在营帐里休息呢。”

        “安顿好红菱姑娘。叫醒所有人，有危险。”萧立把红菱交给剑客，径直走向了段淮风的营帐。

        剑客听了也警惕起来，两人分工合作迅速行动。醉客则站在篝火旁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发一言。

        四处弥漫着妖气，这让萧立神经紧张，但那妖气并非从某个方向传来，更像是一股雾气包围着他们，不浓烈，却范围广泛。来的妖物，可能道行不高，但可能数量不少，萧立不敢掉以轻心。

        走到帐前撩起门帘，人未入内萧立便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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