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寄宿

“萧立，怎么了？”段淮风着急地问。

        “公子，前面有打斗发生，你不要下来……”萧立严肃地盯着前方，说道。

        “是针对我们的吗？”

        “不好说……”

        “怎么就不好说了……”段淮风不明白，他前跨一步，半跪在马车内推开了车门。

        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离他们七八丈开外，两支人马陷入了混战，准确一点说，是身着黑衣骑着马的一群蒙面人对一支迎亲的队伍进行屠杀式的抢劫。

        此处山路狭窄，像一根扎在山腰的荆棘，一侧贴着山壁，另一侧是陡峭的山坡，迎亲队伍被团团围住，无处可逃。

        队伍中一些精壮的汉子举着扁担哨棒被迫奋起反抗，形如螳臂当车，在身经百战的强盗面前不堪一击，血溅满地。

        段淮风心一下揪紧了。他想起了昌妍穿着大红嫁衣离宫的那个清晨，他大喊一声：“萧立，救人！”

        萧立有一息迟疑，他的任务是护送段淮风上白慕峰，不宜惹是非，而且，妖魅多狡诈，他不能不多留一个心眼。

        思索间，一名男子突破了包围圈，挂着一身血向他们的队伍冲过来。一名强盗从马上飞跃而下，足尖点地一顿就追到了男子身后，他举起劈刀作势劈下，萧立手腕一动，用刀鞘从地上挑起一粒石子再一拍，将强盗的劈刀弹开了。

        那强盗落地站稳，他刚刚就看到了段淮风的队伍，从他们的衣着看得出是殷实人家，人数虽然不多，但走在前头的家丁都配了宝剑，不太好惹的样子。

        他后退两步，没再追赶那名受伤的男子，而是拱手向萧立喊话：“兄弟，我们只求财，混两口饭吃，若挡了你的道，须臾散去便是。莫伤和气，道上多个朋友，日后好相见。”

        段淮风急火攻心，应道：“你们这是只求财吗？皇天后土，国有国法，哪容你们青天白日之下公然杀人抢劫？”

        强盗面具下喷出的笑声沉闷而滑稽：“小公子是锦衣玉食吃撑了，没挨过饿呢！”

        段淮风还想回一句什么，萧立已拔刀出鞘，众剑客见状也跟着亮出了武器，萧立冷冷道：“在我动手之前，带上财物滚。”

        “谢了，兄弟！飞沙寨陈洪昇欠搁下一杯水酒！”

        陈洪昇将手指塞入面具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然后回身助跑了几步跳回马背上，眨眼工夫，十来个强盗就收兵驾马冲下了陡坡，留下了一地抱着伤口哼哼唧唧的伤员。

        段淮风看着那群强盗跑没了影，他知道萧立无意追赶，也明白这会儿不该追赶，他趴着车门准备下车，萧立拦住了他：“公子，你留在车上，我去看看。”

        萧立唤来两名剑客一左一右地守在段淮风车前，自己带了两个人去看那些伤员，他们或坐或躺在地上□□，有几个伤势较轻的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盯着萧立等人手上的佩剑。

        确认没有危险后，萧立才招了招手，让其他人帮忙救助伤员。

        还好段淮风带了足够多的药材，其中有不少创伤药，这下都派上用场了，段淮风命王澜也去帮忙诊治伤员，听到其中有两人失血较多，但救治及时，并没有生命危险，段淮风才松了口气。

        萧立巡了现场一圈，大红花轿被扔在道路边上，稍不留神就要滚下陡坡的样子，而新娘并不见人，这是迎亲的去程还是回程呢？

        他走到花轿前拨开帘子，轿内响起两声尖叫，盛装打扮面容姣好的新娘与年少的婢子抱在一起，一见到他就本能地往轿内一缩一跳，本来就歪在路牙上的花轿受力“吱呀”一声后倒，眼看要朝陡坡滑下。

        两女叫得更惨烈了，萧立立马伸出一手抓住了花轿把手，前腿用力一撑地拉住轿子往后迈了三大步，把花轿拉上了山路中心。两女这才停下了呼叫，但仍瞪着惶恐的眼看着萧立。

        “受伤了吗？”萧立问道。

        新娘颤抖着摇头，萧立便放下帘子转身走了。

        迎亲队伍里一个看着像家丁护头的中年男人拄着哨棒走到萧立面前作揖：“感谢侠士相救，敢问侠士大名？小人定必禀报我家主人，重重酬谢。”

        “不必。我们要赶路。”萧立扔下护头，走回马车前与段淮风商量道：“公子，再不走我们就来不及了。”

        段淮风张头看那批伤员，即使没有性命之虞，他们带着这伤势上路也是够呛的，但他只能点头应允。

        护头不依不挠地凑了上来，萧立伸出握着剑的手拦住了他，他便在萧立手臂外向段淮风行礼：“公子，天色将晚，我家主人就住这附近，如蒙不弃，可随小人前往留宿。”

        段淮风看看护头又看看萧立，他没有记错的话，萧立说过这附近仅有一农庄可以借宿，莫不歪打正着，正是这户人家吗？

        萧立也想到了，他说道：“沿这山道走上五里地，有一户赵姓人家，可是你家主人？”

        护头忙不迭地点头：“是的，正是我家主人！”

        段淮风莞尔一笑：“那就有劳这位大哥带路了。”

        护头欢喜不已，他们这支队伍出师不利，财物被劫走了不说，人员也元气大伤，若没有段淮风的帮助，他们带着伤员要回到农庄实属不易。

        当下，剑客们把装载药材的车子腾了腾位置，将走不动的伤员都架到了上面。花轿自然是没人抬了，新娘和婢子也安顿到了马车上。

        走过萧立时，新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匆匆而过。

        车队再次启程，一上路，萧立就悄声对段淮风说：“公子，到了农庄后，不要随意碰他们的食物和茶水，等王大夫检验过再用。”

        萧立办事总是谨慎到滴水不漏，这一年在江湖混迹，心思越发慎密了，段淮风表示明白。路上枯燥略过不表，他们总算在夜色压下时抵达了农庄。

        庄子围墙以竹篱搭成，占地一亩有余，墙头可以看到屋顶颇为讲究的木梁，可见虽是荒野农户，家境也不错。

        屋门前挂着红灯笼和喜联，然而却不闻人声，大门紧闭着，丝毫不像是办喜事的样子。

        唤作赵三的护头入内通报，不一会儿就来了家丁敞开大门把他们迎入内堂，伤员和新娘则从侧门入了屋。

        段淮风颇生奇怪，这一路上也没听说赵三有派人提前回来通报，赵家应该不知道迎亲队伍遭劫的变故，正常来说不是应该有新郎来迎新娘吗？

        堂前迎接他们的是一身着喜服的老妪，拄着拐满头银发，但精气神不错，说话声音洪亮。相互寒暄，赵老太太表达了一番谢意，便请段淮风等人到厢房歇息，也完全没提家中的喜事。

        一进入厢房，萧立便让剑客们仔细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问题才让段淮风坐到床上休息。

        段淮风叹了口气，说道：“赵家的家丁对新娘不太敬重，被劫后没有人去查看新娘的情况，可见这女子出身不太好，可能是买来的。家中是老人做主不见青壮男子，会不会，是这个人不方便见我们？”

        萧立想了下，说道：“公子所言甚是。赵家花钱买的新娘，多半是男子有某种顽疾，寻常女子不愿下嫁。不过公子，这事与我们无关。你等下用餐服药，然后早点歇息，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

        歇了一会儿，赵老太太就差婢子来请段淮风等人用晚膳。老太太已换了一身常服，依然是只有她一人作陪。

        段淮风没有多问，对于自身的身份，他按照萧立此前的安排，化名曹旭，佯称父亲是药商，这趟出门是去北境凉城替家里采购药材。王澜上前给他备餐，他则解释是自幼体弱，饮食诸多忌讳，家奴略懂医学养生，所以带在路上照料。

        赵老太太要送他们谢礼，段淮风一一婉拒了，说是路途遥远不便携带。

        老太太于是说：“曹公子，那老身准备一些腌肉干给你们带在路上作干粮如何？都是些粗野山货，但胜在储存方便，就当是老身一点小心意吧。”

        段淮风不好再拒绝，而且这一路过去，至少得三两月，囤些山货也好改善一下伙食，他便欣然应允了。

        一顿晚膳应酬下来，段淮风身心疲惫，回到房中一歇下就睡得不省人事。萧立安排了两名剑客在门外轮值守夜，自己在段淮风卧榻下铺了席被，就地而睡。

        睡至下半夜，萧立朦胧中听见门外有悄悄的话音，他爬起来出门一看，被剑客拦在门外的是那新娘的婢子。

        那女孩儿一见萧立就说：“萧公子，我家小姐想请公子过去一趟。”

        萧立一口回绝了：“不去。告诉你家小姐，我们只是过路人，你们的家事，我们无权过问。”

        婢子失望而去。萧立转身回房，段淮风也醒了，他用手肘支起身子，睡意迷蒙：“萧立，怎么了？”

        萧立扶他躺回床上，替他把被子掖好：“新娘遣了婢女过来，不必理会。”

        可是，过了没一会儿，新娘亲自来了，在门外指名求见段淮风。

        萧立再次出门，他已感到厌烦了：“姑娘夜半来访不合礼仪，请回吧。”

        新娘穿着一身单薄的素服，裹着披风，她把披风帽子摘下，不施粉黛的脸庞看上去很苍白，但难掩五官的端正清丽。她微昂了昂头，对萧立行了个万福礼：“萧公子，可还认得奴家？”

        “不认得。”萧立直截了当地说。

        新娘抿了下唇说：“奴家出身鄙贱，公子没有印象是正常的。但是，公子救了奴家两次，奴家实在不忍相瞒，请曹公子和萧公子马上离开赵家吧，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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