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逃

白慕峰矗立于庚元国境北境边缘，盛传越过白慕峰之巅另一边就是妖界，是无尽的黑暗。

        所以白慕峰是人界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是人界和妖界之间的灰色地带。

        对人们来说，守住白慕峰就足够了，白慕峰上烟雾缭绕，从天而降的猎妖僧会带领他们守护人界边境。

        相传数百年前人界和妖界爆发大战，人骁勇无畏、善派兵布局且人数众多，而妖法力高强。

        战火持续多年，烧遍了每一寸陆地，最终妖法略胜一筹，胜利的天平倾向妖界之际，天庭仙界开放，一猎妖僧率天兵天将下凡助人界抗妖，历经赤地之战，将妖魅赶回了山岭无人带中，两界才开始了停战休养生息。

        天兵天将随后返回天庭，猎妖僧无为上师则留在了白慕峰设院收徒，广授猎妖法，维持两界平衡。

        这是广为流传的传说，庚元皇朝人尽皆知，基于此，皇族与白慕峰关系微妙。

        皇族对白慕峰几乎是有求必应——当然白慕峰也从不提出无理的要求。

        段淮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上白慕峰镇灵，然而，他长出一口气，终于笑了。他撩起车窗上挂着的布帘，看窗边的景色，出了邺阳城门，市井渐稀，他们走入了一座山林，这是皇家的狩猎场，再往北走出山林，他们才算是彻底离开邺阳。

        萧立离宫没多久就收起了御赐的面具，他骑着马走在车前，剑客通报没有发现跟踪的人马后，才让车队策马飞奔，急急赶了一段路。

        即将出山林时，萧立调转马头靠近车窗，对段淮风说：“殿下，我们在前面稍作歇息，让大家乔装打扮。”

        在离宫之前萧立便作好了计划，他们这一支人马要在山林里分作三队，均乔装成商队，其中两队由萧立的两名亲信率领，萧立还各自安排了与段淮风年龄相仿的剑客扮成主子混淆视线。

        这两支队伍会作为先头部队先行出发，一队向东北，经苋州、磊州、薪州前往白慕峰，另一队往东，取涒州上船，沿邺北运河北上。根萧立所说，两支队伍会先为他们扫清路上的障碍。

        萧立在马车内侍候段淮风更衣，他说：“我们会耽搁些时间，不过也更安全些。”

        段淮风褪下朝服，换上一套青色交领长衫，发髻束以同色系的发带，一副文雅书生派头。他整理着衣服上的皱褶，说：“听闻这两年有不少妖魅突破边境防线偷潜入庚元，他们会阻止我们上白慕峰吧？”

        “殿下放心，宫里封锁了殿下前往白慕峰镇灵的消息。卑职肝脑涂地，也会护殿下周全。”

        段淮风摇摇头，像他这样随时做好猝死准备的人，横竖换个死法也没什么大不同，他说道：“萧立，你对我说句实话。你从来没有骗过我，但自从你加入墨影卫，你心里的事便多了。邺阳外，妖界真的很猖狂吗？”

        萧立斟酌了一下说：“殿下，相对于皇城，其他地方确实妖孽作乱众多。民间流传，皇城有龙气庇佑，妖族不敢冒犯，不无道理。”

        段淮风坐下来，顺好长衫抬头看着萧立说：“那母后三番四次地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段淮风知道皇后与自己暗中联系，他只是不言不语，不代表不闻不问，萧立想道。

        萧立反问道：“殿下，你相信卑职吗？”

        看来从萧立口中不会再问出什么，段淮风拨动帘子看向窗外，正好看到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了传信兵的手臂上。

        他放下帘子说：“没有家仆会把商家的少爷唤作‘殿下’。”

        萧立拱手笑道：“公子教训得是。”

        萧立下车去看了传信，他蹙了蹙眉，随即吩咐剑客们准备出发。

        他返回马车边上，段淮风迎上他问：“出事了吗？”

        “不是大事，他们能处理。公子，我们得走了。”

        “我们走哪条路线？”

        “走陆路。”

        一柱香的时间，车队重新出发。萧立催着大家启程，但真的上路了，又不再急促了，他们行进闲适，段淮风甚至觉得他们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这般走了一天，入夜后他们便在山涧边上的扎了营帐休息。

        萧立告诉段淮风，今天第一天上路，大家仍未适应，不适宜耗费过多体力，明天会加紧行程，因此吃过饭就让段淮风早早休息。

        其实这样的行进速度对段淮风来说已是不易，坐了一天的马车，他疲惫得很，一进营帐就睡了过去。可是睡到半夜，他却忽然被一只手推醒了。

        他吃了一惊，侧起身子正要说话，对方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他安静。

        “萧立？”段淮风哈着气说。

        “公子，请随我来。”萧立助他系上斗篷，提起一只包袱就要拉他出去。

        段淮风站着不动：“我们要去哪里？”

        萧立见他尚有疑虑，便对着帐篷外吹了声口哨，一个青衣少年撩起帐子走了进来。

        段淮风一见吃了一惊，这少年长相竟与自己有□□分相似，衣着更是一模一样。日间见到萧立安排路程分线和替身，段淮风已觉得过于郑重其事，想不到他还有这一着。

        当下，段淮风便不再说什么，跟在萧立身后走出了营帐。而那少年则在他离开后躺在了他原来睡觉的位置。

        两人从营地后方绕过去，避开了守夜的剑客，走入树林深处，迎着厚重的露水，段淮风看见漆黑处一团团的影，走近才发现，原来此处停着两辆马车，旁边跟着八名剑客，都在马上候着。

        见他们来了，剑客们都下马行礼，后方那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段淮风定睛一看，竟然是王澜——太医院里专门替他诊治疾病的太医。

        “王太医，你怎么来了？”

        王澜看看萧立，得到他的点头许可后说：“殿下，下官接受萧大人的安排，随殿下北上白慕峰。”

        萧立说道：“殿下，我们先上路，容后再慢慢解释。”

        其实无需多说。白日里派出的两支队伍已为他的这次出行放出了烟幕弹，如今萧立又从第三支队伍中金蝉脱壳，分流出精锐部队走暗道北上，除了避妖，恐怕也是在掩人耳目。

        段淮风暗自疑惑，从随行这些人灵动的身形、锐利的目光可以看得出他们的不同凡响。虽则萧立如今贵为墨影卫副统领，可是如何调遣得起这些人呢？

        王澜回到了刚刚下了的马车上，他那辆车上装载了慢慢一车的药材、粮草和杂物，按照萧立的预设，他们这次是乔装作药商北上。

        萧立随段淮风上了第一辆马车，那八名剑客分列前后，护着马车往前走。这次与白天时不同，车马行走极快，段淮风一度未能适应车子的颠簸。

        萧立解释道：“殿下，我们需要疾走两天，拉开与另外三条队伍的距离，进入赤练山后可以稍微放缓。”

        “我们要走赤练山？”段淮风很疑惑，赤练山要往西北进发，这相当于绕一个圈北上，而且赤练山山脉绵延几百里，除了沿途一些稀疏的小山村，人眼稀少。

        萧立点头道：“路线虽然辛苦些，但相对更安全。这路上，我们就乔装成上北境凉城收购药材的药商。”

        “萧立，我们是在防妖，还是防人？”这条路线，这些举措，实在是不太像单纯防妖的做法。

        “都防。”

        说吧，萧立便请退钻出了马车车厢，坐到了车夫旁边协助驾车。段淮风知道这就是谈话的全部了。

        段淮风想起日间来的那只信鸽，看萧立这阵仗，他们的队伍可能还不只已知的四支，说不定还有一支暗卫跟在他们身后，替他们处理了跟踪者。所以萧立才会夜半行动带他出逃，为的是摆脱阻碍的力量，赶在对方追上他们之前到达白慕峰。

        再看萧立讳莫如深的模样，他不能不猜测这股力量很可能来自皇族。

        自古皇族争斗，兄弟相残，数不胜数。段淮风身为太子，与各皇子关系说不上手足情深也相处融洽，再者，如今他已是半入土的人，谁还会在这当儿多此一举？

        段淮风头挨在车舆靠板上，一边想着，脑袋一边随着山路的崎岖一颤一抖，不久眼皮就沉重地挂下了。

        他们走了一天一夜，期间只停下来短暂歇息了下又继续赶路，终于在第二天晌午时分进入了赤练山忘情峰。

        段淮风大部分时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太阳下山前，萧立叫醒了他，车队停下了步伐，他倒在萧立身上，后者正手持水囊给他喂水。

        另一边是王澜半跪着，正在给他把脉：“……殿下旅途劳顿未能适应，有低热症状，微臣去煎两剂药，服下便好。”

        段淮风咳嗽一下，把水呛出，萧立用丝帕替他擦净嘴角，自责道：“殿下，是卑职莽撞了，这一路让你受苦了。”

        “用得着这样紧张，不都家常便饭？”段淮风说，他这身子，几乎就没一天是好的。

        “殿下，我让王太医把药备好，此处不远处有一农庄，只需一两个时辰脚程。我们现在不能停下来，否则，夜里露水重，在外留宿会加重你的病情。”

        段淮风挥挥手说：“继续走吧。”

        车队继续疾驰，段淮风头疼得厉害，再也没有睡着，终于车队缓了下来，然而，外间的吵杂不是什么好预兆。

        他先是听见杂乱的人声，有人在高声呼救。他靠近窗口，隔着窗花往外看，萧立骑着马刚好退到了窗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萧立没有拔剑，但眼神中有警惕，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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