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背水一战
我这一睡就睡到了晚饭时间，g后勤为搜查官们分发饭团和便当的同时还给食尸鬼们又送了一次咖啡。佐藤这时已经回到了会议室，告诉我，黑山羊和梦魇普通成员身体都没有异状。
这算是接二连三的灾难中难得让人可以松一口气的安定因素，我询问了接下来的人手安排，得知我被分配到了驻守总部的那一批食尸鬼战斗员中，暂且不用再满东京跑来跑去地巡逻。
然而，留在g大楼中，焦灼的气氛更是挥散不去。科研部和西野贵未带来的嘉纳手下的医学团队一起埋头研究那些矗立在市区各处的“输卵管”，负责外勤和联络的搜查官也不停地带来坏消息。
——比如说无法进食的ros患者数量已经接近了四位数。
——比如说以米林才子为首的患者们病情在明显地恶化。
——比如说被旧多称作“孩子”的那些怪物仍在不断从剩下的八个“输卵管”中诞生。
次日下午，西野贵未将食尸鬼和搜查官中的干部叫到研究室，向我们汇报了她最新的发现。在这两天的遭遇和交战中，搜查官们大概确认了“孩子”分为两类，一类会播散毒素，另一类则不会。缩小毒素携带者的出现区域后，可以发现它们集中在十九区附近。如果有某个输卵管核心是毒源，那么十九区的那一个可能性最大。
“确实，十九区地下有很大的空洞。”曾经探索二十四区地下遗迹的雾岛绫人立刻联想到了自己走过的路。“刚好可以用来隐藏麻烦的东西。”
“我可以去调查。”金木研主动请求。“我的身体有毒素耐性吧？”
“确实金木先生不会被毒素危害，但我们不知道现场还会有怎样的危险——”
西野贵未话音刚落，窗外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滚滚浓烟从不远处的一处街区升腾而起，密密麻麻身着黑色长衣、戴着黑色礼帽的身影排着整齐的队列向g大楼这边行进，他们每人都持着长刀库因克作为武器，路上的物资车、自卫队、警察和搜查官被他们一视同仁地破坏、击杀。
“在这节骨眼上袭击？！”西尾锦望向窗外的混乱景象，烦躁地叫道。
“他们发现我们察觉到十九区有突破点了。”宇井郡扶着额，眉头紧蹙地低声说。“但这也太快了！”
“总之都是被袭击，快去帮白鸽吧！”西尾锦将目光转回屋内，征询其他干部的意见，得到了月山习和雾岛董香的一致同意。但永近英良有不同的考量，他叫住准备出战的金木研，说：“对方主动‘过来’，也就意味着，他们不想让我们‘过去’吧？既然如此，贵未小姐的推测就是正确的。我们应该立刻去调查毒源。”
“确实，也有道理。”月山习斟酌片刻，走向金木研。“那我们去做金木君的护卫……”
“不，人多会引人注目。”永近否决道。“尽量派少数人去，最好能有熟悉地形的人。”
“我来吧。”雾岛绫人开口。“地下我很熟。”
月山习缓缓吐出一口气，妥协了：“虽然很想伴随你身边……但我会在这里为你而挥剑。”
聚集在门口的万丈与四方莲示等人也都向金木研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这边。瓜江久生走上前去，将手搭在金木研肩头，冷静地说：“这里交给我。米林就拜托你了。”
“要回来啊。”雾岛董香从桌旁起身，颔首告别。
金木研注视她和永近英良片刻，眼中闪烁起坚定的光芒。
“——嗯，我去去就回。”
调查毒源的二人小队即刻出发，留守g的其余食尸鬼倾巢而出，和搜查官们一起阻拦袭来的黑衣部队。g这边还剩下最后一名和修家族成员——与旧多二福敌对因而支持永近与共同战线的和修政，他辨认出，那些黑衣人正是和修家族背后负责作战的成员——“v”，旧多二福当初就是在完全控制v这个战斗部门、暗中灭门其他和修血脉的基础之上继承了g的局长之位。
v与oggai部队一样，行动迅猛统一，却缺乏生气。佐藤作为统领梦魇多年、指挥经验最丰富的黑山羊干部，待在丸手斋所在的指挥室，协调食尸鬼这边与搜查官之间的配合。我们按照他说的，以赫子类型分成远程打击、前锋交手、近距离防御的三队，万丈留在战线偏后方，随时为受伤的食尸鬼进行治疗。
战局越铺越广，我们从g楼下直打到一条街外的十字路口，一个黑沉沉的庞然大物陡然从天而降，落在了路口中央，震得我们步伐都跟着摇晃。那东西有两三层楼高，看上去像是用肉块粗制滥造的人形，肢体比例怪异扭曲，肩胛处支出几柄翅根般的附肢，本该有头颅的地方却光秃秃的，像是被斩首后有谁随便拿了块鼓皮画了张脸缝住了脖颈的断面。
“是独眼之枭！”有搜查官在大喊。
——独眼之枭？！芳村功善和艾特不是都早就被杀了吗？！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但这个怪物散发的食尸鬼气味确实与我记忆中艾特的气味十分相像，它扬起肩头的附肢，赫子弹雨倾盆袭来，我张开网状赫子墙，与甲赫食尸鬼们一起挡在密集又持续的攻击前方。
这个突入战场的庞然大物打乱了战斗节奏，炸伤了大量的搜查官，和修政在通讯器中急促地告诉我们，和修家族以前研究过用食尸鬼尸体制成站立式人体库因克的技术——“八音盒”，后来因为效果并不理想而弃用了。此刻站在我们面前的独眼之枭，可能是被嘉纳用这项技术改造过、被操纵着重新活动起来的尸体。
“宇井特等与法寺特等对付枭的经验最为丰富，你们负责枭！”平子丈将黑衣人格挡向十字路口之外，向宇井郡吼道。“黑帽子们交给0番队！”
“说的简单啊。”宇井郡屏息集中注意力，开口指挥：“重整阵型！组成人员欠缺情况下的五人小组！法寺特等请封锁左翼，我会从右翼攻击！”
在宇井郡和另一名特等搜查官转移方位的同时，和修政在通讯中叫出一个个搜查官的名字，按照他们的级别和库因克类型为他们分工。
“——至于食尸鬼们，保护搜查官！”
“不用你说。”月山习率先将甲赫竖立在了宇井郡侧前方，戴着防毒面具的万丈部下们也蜂拥到用羽赫库因克进行远程攻击的搜查官身前，组成血肉防线。
在枭朝向四面八方连续不断的扫射下，我们艰难向前推进，六月透报出佐佐木琲世曾记录的战斗报告内容，铃屋什造按照她的情报指示跃向枭的上空，趁宇井和法寺暂时牵制住枭的附肢，用巨斧斩断了枭的脖颈。肉瘤般的颈部应声落地，断面里露出一具娇小女性人体的上半身，她像艾特从前那样浑身缠满绷带，但这具本体和外面包裹她的盔甲状人形一样，没有头颅，脖子上甚至还诡异地插着一根十字架。
短暂的僵滞后，独眼之枭爆发了新一波攻击，距离较近的两名搜查官连忙躲避，铃屋什造被掀飞了出去，所幸掠过了扫射范围没有受重伤。
正如枭被斩首暴露本体后依然生龙活虎，之前被打倒过的黑衣人们也重新站了起来，他们拾起库因克，似乎要发起下一轮进攻，但他们又忽然集合到一起，向枭的后方撤退，而枭猛地伏平身子，背后几对遭到着重打击的附肢迅速愈合，伸向两侧，朝上举起。
——虽然我没应对过枭，但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预兆！
在看到枭动作的同时，我用一条触手赫子将自己弹射出去，越过搜查官的防线，落到人群中央正前方，面对着枭，像运动员起跑一样俯身撑地，驱动所有的赫包将rc细胞炸出体外，以枝桠姿态向两边和高空生长出去，相互缠绕，在枭与共同战线之间结成坚韧的护盾。
枭举起的附肢上空浮现一抹环状光晕，下一秒，炽热又明亮的能量波正面轰在了我的赫子障壁上，我发散思维，维系着每一束赫子的rc细胞供给，两手挡在脸前，徒劳地遮挡足以粉碎我骨头、烧焦我皮肉的冲击波。我的皮肤和骨骼也在这宛若小型化工厂爆炸的攻击下不停再生，嗡鸣声钻入我的耳膜，充斥我的大脑，我的视觉和听觉被破坏，只能隐约感受到血水浸透我的衣服，又被灼至干涸，而作为流动肌肉的赫子更是将重压和湮灭下的酸楚和剧痛成倍地反馈给我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飓风般的轰炸好像结束了，炽白的光芒消失了，但我视野中也失去了其他事物的映像，眼前一片漆黑。
我踉跄一下，收回残破的赫子，有人从后面扶住了我，随后是二璐熟悉的声音在呼喊：“万丈先生，这边也有伤员！”
——我没事。清醒得很。
我想要纠正，迟来地发现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她不会死了吧？”有个似乎是属于搜查官的声音在惊恐地问。“整张脸都没了！”
——啊，原来脸被炸没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将力气集中向面部，在咕叽咕叽的组织生长声中恢复了视力和说话的能力。我眨眨眼，确认眼皮也已长好，摆手示意二璐我不需要治疗，随即重返前线。十字路口周围的楼房从三楼开始被炸塌了，裸露着光秃秃的钢筋框架，看来刚刚我作出的防御墙还是很有必要的。枭在这一轮高密度rc细胞压缩攻击过后，身姿形态又发生了变化，它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十字架形状的肉瘤鼓出体外，预示着不祥的光晕再次在它上空浮现。
“又来？！”
我忍不住叫出了声，重新将赫子从破破烂烂的后背迸出。月山习他们集结在我两边，随时准备填补防御墙，库因克斯班也冲上前锋，六月透趁枭尚未完成攻击，将自己的赫子挥向枭的四肢，像锁链一样困住了它的动作，将下一波扫射遏制在雏形中。我顺势将网状赫子化作捕虫草形，张大嘴巴啃咬下那些充能天线般的十字架肉瘤。
“通讯班在枭每次动作前都能听到微弱的笛声，应该是有人在控制它——快向七点钟方向的三区南部建筑楼顶派出战力！”
指挥室那边传来最新的报告，两个身影应声而动，一个是在后方支援的四方莲示，一个是手持巨大库因克的亚门钢太郎，他们的背影很快融入黄昏的暮色，消失在废墟间。
“已经有人去了，我们继续守住这边的阵线！”
瓜江汇报了现场动向，指挥库因克斯班配合六月透的束缚去破坏枭的身躯。胶着的战局当中，枭又几度想要发起高密度范围轰炸，但都被我们一次次压制下去。
极限拉扯几轮后，枭的动作渐渐迟缓，暂停了动作，似乎是控制枭的人被解决了。六月透维持着对枭的控制，其他人得以分神去对付攻势凶猛地反扑的黑衣人们。这时，枭忽地暴起，那具埋在赫子盔甲中的本体肉眼可辨地扭动起来，原本无力下垂的手臂曲肘拄在肉瘤上，脖颈处的绷带和十字架被硬生生顶开，一枚头颅顶着蓬乱的绿色头发如同破茧般从中仰起，艾特掀开六月透，举起自己身下巨大人形的一只脚，却是朝着黑衣人们中间踏了过去。锋锐的羽赫高挥劈下，径直斩断了领头黑衣人持着库因克的那只手臂。
“芳村？……”黑衣人单手撑住身子，难以置信地低呼。
“创造你们的秩序？做梦去吧！”艾特倒悬在空中，咧嘴笑着向黑衣人竖起中指，她嗓音沙哑，但语气中的嘲讽鲜活如以往。搜查官们抓住枭的反击为他们争取的喘息时间，重整队伍，让火力尚存的同伴替换掉难以行动的伤员。
枭泄愤般向黑衣人们倾泻了自己的武力，庞大的赫子身躯在猛烈的践踏与挥舞后又迟缓下去，苍白的四足轰然栽倒，艾特砸在地上，仰面朝天，她没有将本体从中剥离，而是就这么带着快意的微笑注视黑衣人节节败退。
——毕竟是尸体。
我绞断一批黑衣人的腿，跃到艾特身后，拿她的赫子身躯当掩体。她的眼皮微微颤动，瞳孔缓慢地聚焦在我脸上。我看着她混沌的眼神，想起了和修政告知我们的情报。或许艾特意识清醒只是失去控制人后的回光返照而已。
“看来并不完全是假想敌呢，你在这个世界巨大的舞台上站到了现在啊。”她脸上仍保持着濒临破碎的笑容，喉咙里泄出的声音干哑飘渺，却有力地传到了我耳中。“如果当初我们选择推上独眼之王位置的是你，或许也会产生不同的有趣故事。”
“你还认得我？……”我脱口而出。四年前那个夏日，在高槻泉签售会会场楼下擦肩而过的场景从我记忆中涌现。
艾特没有回答，她合上眼睛，浅浅地叹息一声。“对于现在的你，再说‘失望’……可就有点失礼了。”
她不再作声，我来不及思考，就被月山习呼唤着包抄向一撮想要从侧面突破的黑衣人。随着枭退场，v中的领头人被杀，四方、带着猫头鹰和盗墓者的亚门等人从远处战场上归来，v陷入了彻底的劣势。
“敌对势力残存一成，开始逃走。”通讯器里传出了为战局盖棺定论的指示。“由库因克斯班和法寺班组成追击组，其余人员请结束战斗。请保护各自的伤员。重复一遍——请结束战斗。”
我如释重负，靠在街边一辆已经没了顶棚的车子的引擎盖上，扫视周遭。两组搜查官按照命令追击v的残党，猫头鹰纵身跟了上去，剩下的食尸鬼大多聚集向万丈身边，食尸鬼没有人类那么容易死，伤员反而很多。
经历了长久的失血，陡然停止剧烈运动，我的眼前浮起大片模糊的暗影。我摘掉硌得我耳朵疼的通讯器，揉揉眼睛，决定像低血糖人群那样休息一会儿再起身。这时，有人一把将我搀了起来，我从来者血迹斑斑的衣服上勉强看出一块白色的底色，干脆抓着他的手臂跳到他背上，搂住了他粗壮的脖颈。
“你不能仗着我说你又像妹妹又像孩子就得寸进尺啊。”壁虎无奈地抱怨，但还是抬手扶住了我的腿，踏上撤回g的道路。
参战的食尸鬼大都损耗极大，回到总部后，我稍微恢复了体力，又不得不割肉做应急粮食，以免有实力不足的黑山羊成员失控去吃搜查官的尸体。尽管食尸鬼与g切实地携手应对了灾难，但未来两个种族会走向何处、如何共处的问题，还是横亘在我们前路上的一座大山。
远程监控着十九区、与探索毒源组保持联络的西野贵未观测到，那边的战斗也来到了尾声。十九区办公大楼之间像海葵一样绽开花瓣的赫子柱开始融化、崩毁，东京又迎来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地震，黑山羊的食尸鬼们纷纷走出大楼，在门口等待金木研的归来。
我站在二楼一处偏僻走廊的落地窗前，注视着在刚刚的战斗中被夷为平地的街区，后勤人员还在那里搬运牺牲者的尸首。现在夜色已浓，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一抹灿金色的身影，我回过头，见永近英良走到了我身边。
“你不下去等金木先生吗？”我开口问道。
“我们已经聊过啦。”永近递来一罐咖啡，轻松地说。“我相信他。而且，未来我们还有好多事要一起处理，不急这一时。”
“也对，你可是蛰伏了四年才来见他呢。”我耸耸肩，目光扫向窗边的长椅，歪头邀请，永近便跟我一起坐了过去。
“对于漫画来说，在这里就可以迎来happyend了吧。”在这个能够独处的角落，永近谈起了这个只有他被告知过的世界观。“但我们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无论是建立人类与食尸鬼之间的新秩序，还是解决食尸鬼进食这个最为迫切和根本的问题，都要花费长久的时间，付出大量的精力。”
“如果英君有需要，我还是随时可以成为你的力量。”我将咖啡罐握在手里，自动贩卖机为它保持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我的掌心。“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还能做到些什么，请你务必多指教。”
“谢谢你，小浅海。”永近弯起眉眼，看起来在笑。“我确实知道一个或许会适合你的工作，如果将来你愿意回归社会，我们可以为你登记一个新身份——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手机号？住址？或者要用回本名吗？”
“小森浅海这个名字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伴随着我，它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不过既然未来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在这里……”我怀念地重复自己名字的音节，让它们在我舌尖回旋。“……算了，这些事到时候再说。我现在最想做的，是换掉这身衣服，洗个热水澡，再躺到一张正儿八经的床上一觉睡到天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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