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斗鸡作战法则
“是，臣告退。”
将通情达理的“绝世好父亲”扮演到极致，宁洛萦安安分分地带着一行人退下了。
今日他们本是为了百两黄金在此相聚，却不幸将斗鸡大会搅和成了一锅粥。她心系黄金，只盼别再横生枝节，至于广德帝究竟会否惩治朱毅之，她实在不甚关心。
可惜经此一事，众人只想看朱毅之自食恶果，根本没心思看斗鸡。
回到斗鸡坑旁，宁洛萦才发觉偌大的土坑中既无斗鸡亦无人，所有人都只顾遥遥对着兀自站在广德帝身前的朱毅之指指点点。
有人轻蔑非常，道他眼下耷拉着脑袋，想来定是在挨训；有人摇头感慨，他今日行径有辱门楣，不知朱公知晓后会作何感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愿朱国公没有心脏病。宁洛萦无声地叹了口气，轻眨双眼望向抱着狗剩儿不撒手的牛二郎。
朱毅之失了面子事小，毁了斗鸡大会事大。按例，眼下该胜出者改当擂主，继续接受重重挑战。
偏偏朱大郎赢得不光彩，此事在座的各位有目共睹。今日又有陛下坐镇，就算他的爱鸡并未“猝然长逝”，他也是没脸回来受人白眼的。
看客们虽有心让牛二郎重登擂主宝座，奈何狗剩儿伤势太重，再是天性好斗，到底是有心无力。加之牛二郎心疼老战友，当场宣布退出本届斗鸡大会，众人虽觉可惜，也不好强求。
一时间，擂主之位空悬，全拜朱大郎所赐。
眼看着场子被砸了个稀巴烂，众人虽未离去，却是个个都不知所措，宁洛萦正低头思索着对策，忽而隐约察觉到一束不善的目光。
她疑惑地抬眸望去，见那孤身立在斗鸡坑外的年轻男子正死死瞪着她，却在她抬头的瞬间匆匆移开视线。
虽不过惊鸿一瞥，可那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还是莫名叫她想起了某不知名皇子。
事实证明，想杀一个人的眼神真的是藏不住的。宁洛萦认出此人身上穿的是斗鸡服，便知他是陛下跟前的人，大抵是专司斗鸡之职的。
眼下斗鸡戏陷入僵局，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向陛下交差，自然对她这始作俑者多有不满。
沉吟片刻后，宁洛萦与祝叔低声交谈了两句，走到那人身前站定，迎着他隐含胆怯的目光，淡淡道：“我们来当擂主吧。”
皇室贵族还坐在上头等着看斗鸡呢，哪里耽搁得起？若再将他们晾着不管，一旦陛下怪罪，大伙儿都得手拉手下地狱搓麻将。
“这！国师您……”对方当场给她来了个变脸表演，就差没直接哭出声了，“如此甚好！下官多谢国师解围！”
两个人嘴角含笑地互相拱手致意，彼此都对这样的解决方式很满意，轻轻松松达成共识。
辛苦养鸡三五日，终到了大显身手之日。宁洛萦笑逐颜开地抱着啾啾入场，边走边低头给它加油打气、布置作战计划。
“古书有云：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此为以逸待劳之计，咱们得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毕竟当擂主得经历车轮战，一旦啾啾体力耗损过度，难免会因疲乏而战败，自然得以保存体力为先。
此外，士气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宁洛萦略一思忖，笑吟吟道：“今日若能得胜，我就给你做营养餐！大碗的！”
“为求公正，在撒鸡前，本官会亲自检查双方斗鸡的情况——尤其是脚爪、羽翼。”年轻男人伸手掸了掸斗鸡服上的鸡毛，乐呵呵道，“本次擂主是国师的爱鸡，名唤啾啾，现年一岁，可有人要来挑战啊？”
闻听此言，众人不由神色复杂。在他们眼中，当擂主无疑是“挨揍不讨好”的苦差事，谁都不愿当，他们甚至做好了斗鸡大会不了了之、早早散场归家的打算。
谁也没料到，国师竟愿意挺身而出、反其道而行之。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她牺牲小我而成全大我，实乃顾全大局之举。
众人不由自主地拿她与朱毅之相比较，对她添了几分敬重，更对后者嗤之以鼻。
现场鸦雀无声，一时无人作答，大伙儿的脑海中徒留那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断回响。宁洛萦怀抱着啾啾在微风中静立良久，微微阖目以回避一道道灼热的目光，等候挑战者登场。
一人一鸡等了许久，仍未有人应战。她好奇难当，悄悄抬头环顾四周。入目的除了交头接耳之人，便是带着斗鸡黯然离去的男女老少。
他们神色与步履皆匆匆，不仅主动放弃参赛资格，甚至连斗鸡都不看了，莫名让她品出了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宁洛萦：“……”
她自认为自己与啾啾即便算不上眉清目秀，起码也不是凶神恶煞之辈。如此看来，这些人应当不是被他们丑跑了。
唯一说得通的解释，便是他们都同猪大郎一般动了歪脑筋。如今有了鸡飞蛋打的前车之鉴，开战前又要“验身”，他们当然不敢胡来。
黄金百两是好，只叹脸皮价更高。
望着仓皇逃离的背影，宁洛萦不胜感慨，自言自语道：“若一斗鸡就要死上几只，岂非伤了和气？幸亏朱大郎今日立了个‘好榜样’，今后我看谁还敢出老千。”
在年轻男人的不断而卖力的吆喝下，人群中终于出了一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
对方一身粗布长衫，生得清秀儒雅，看起来济济彬彬，倒像是个书生。步入斗鸡坑，站在她面前时，此人稍显拘谨，弱声弱气地道：“国师，晚生这厢有礼了。”
听了这一句比蚊子叫还小声的话，宁洛萦顿感自己被他活活叫老了三十岁，便笑容和蔼地示意他免礼，打量起了他怀中的斗鸡。
不得不说，这鸡与主人气质相似：瘦弱单薄、静如处子。它哪儿都好，就是不像斗鸡。
竖起耳朵费力地听完书生介绍他的斗鸡，宁洛萦丝毫不端架子，只与那人互相抱拳、道了声“请赐教”，便一齐松手放了鸡。
拖着站得发软颤抖的双腿，她晃晃悠悠地退出了斗鸡坑，往等候已久的魏洛芊怀里一扑，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部狗血小说真是处处有惊喜，连看个斗鸡戏都能落到争吵不休的局面，实在是她所不能承受之重。
作为祸国妖道，她在书中的生活才刚刚开始，甚至都没能见到男女主的影子，就已是步履维艰，今后又得何去何从呢？
“阿萦，你方才怎就没让陛下重重罚他？”
这事儿都翻篇了，裴洛川仍对朱大郎直呼师妹名讳之事耿耿于怀，一张脸始终拉得老长。
早知裴洛川是个直脾气，宁洛萦也不意外，只摇头轻叹道：“师兄没发现吗？知道朱大郎用了何种不光彩手段的人，不止你我。只不过是枪打出头鸟，其余人都想观望罢了。”
说话间，她轻轻枕着魏洛芊的肩膀，几人一同望着斗鸡坑中。两只斗鸡昂首对视，都未曾轻举妄动，彼此目不斜视地观望着，似在想方设法探知对方实力，倒像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万事过犹不及，点到为止最好。给朱毅之留些颜面，也是给我们自己留条后路。”宁洛萦头也没抬，语气坚定地答道，似是早在心底权衡过利弊。
说的确是高深莫测，可实际上，她无非是有幸上了几日朝，对广德帝的“微表情管理”有些许了解而已。
她难道不想借此机会给朱毅之一些教训，好叫他痛定思痛，莫要做那招惹女主、引得战火纷飞的大冤种吗？
只可惜，广德帝只想让她到此为止，别再将事情闹大了去，最终彼此都不好收场。
说来说去，朱大郎虽是国公之子，可她此举何曾是给朱大郎台阶下？她只是不能与陛下公然作对罢了。
旁听的祝叔不无叹服地拍了拍手，眼睛却是一刻都没离开过啾啾，只感叹道：“啊呀！国师年岁不大，便能将事物看得如此通透。怪不得陛下器重你，早早就封你当国师呢！”
宁洛萦：“……”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这个国师之位是我捡来的。什么深谙为官之道、擅长观星卜算，全都是假的、不存在的。
几人才不过交谈了数句，啾啾甚至没来得及发起进攻，那书生的羸弱鸡已然落荒而逃。一时间，宁洛萦竟不知该说它“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该说书生对他的鸡定位不够清晰。
这一战，书生虽然败得有些丢人，他脸上却并无半分愠怒，只与她客套两句，又称赞啾啾英勇无敌，说罢便站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她。
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有话要说，宁洛萦一时也顾不上他，只得与祝叔一同回到斗鸡坑中，细细替啾啾检查了一番。
见它不仅精神抖擞，也确实并未受伤，二人这才放下心来。宁洛萦若有所思地看了那书生一眼，他的斗鸡明明毫无战斗力，平日里他显然没有费心思驯鸡，今日何须自取其辱？
莫名其妙，多半别有用心。尽管她心有疑惑，也只能先安心当她的擂主，稍后再问问他有何难言之隐。
又耐心等了许久，宁洛萦和啾啾艰难地等来了两位重量级的新对手——它们的主人才刚刚撒手，它们就被吓得灵魂出窍，直接化身逃兵、掉头就跑。
看客们满怀期待，本以为能看到一场恶战，却一连看到三个逃兵。众人这才仔细观察起了那只雪白的斗鸡，半晌再无人敢上前挑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只“啾啾”不好欺负。若是牛二郎的狗剩儿眼下尚可一战，倒是能试试与之周旋一二。
至于他们自己的半吊子斗鸡，就不必上去白挨一顿揍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再者说，在座的也实在没哪一个真敢赢她。一来，宁洛萦贵为国师，与鬼神扯上关系的人和事总是玄乎得很，没人想触她的霉头；二来，几位殿下往她身上押的赌注那么大，谁敢赢？
于是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好好当看客，谁也不想惹祸上身，成为下一个朱大郎。
黄昏将近时，在一片鼓掌喝彩声中，等得肚子咕咕叫的宁洛萦莫名其妙成为了这场斗鸡大会的胜出者，就此一战成名，赢得一片好评——
“国师驯鸡有道，叫人不得不服！”
“几位殿下慧眼识英雄，哪里能有错？”
“不愧是国师啊！您敢于直言不讳，今后定是留垂青史的名臣！”
宁洛萦：“……”
或许史书上真会有她浓墨重彩的一笔，只可惜大抵是声名狼藉、遗臭万载的，没准还得在历史课上被老师拉出来反复戳脊梁骨。
正当她回顾着这魔幻的一日，感慨世间真有天上掉黄金的好事时，有人在她身后清了清嗓子，嗓音尖锐无比：“国师，陛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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